我把她惹哭了……
【案例描述】
已经是冬天了，天空中还飘着点细雨，格外冷。
6：40，高中的早自习上课铃响，按照平时，我班的学生差不多都到齐了，毕竟是初三了，同学们或多或少都有中考的压力，教室里一片书声朗朗。
我不时看着墙上的钟，有点担心，小唐（男生）和小庄（女生）到现在还没有来，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？！不会，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，这两人要到肯定一起到，但是，不可能两人同时出事的，绝对不会！再等等！我安慰自己。
我最近一直在暗暗观察他们：一周来，两人的上学时间非常的一致，而且都闷着个头，一前一后走进教室，放下书包，早读。放学的时候，两人一前一后出教室，然后在校门口汇合，一起回家。有一次，小庄值日，小唐背着个书包在旁边看着她，小庄一边扫地，一边与他交谈，我正好从窗外经过，小唐一看见我，迅速离开教室，小庄发现不对劲，抬头发现是我，有点吃惊，不过立刻镇定下来，继续扫地。我下班路上，看见两人又一起在回家路上了。呵！这两个小鬼，敢情是在“谈恋爱”呢！
各种渠道的信息都证明了我的想法：任科老师反应小庄上课不认真，作业、测验退步了；同学反应小唐和小庄课上课后传纸条，还要其他同学帮着做“信使”。
少男少女在一起有了感情，这是做班主任比较忌讳的一个事儿，指望他们在一起能互相勉励、共同提高的可能性实在是小之又小，而万一两人要是不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感情，坠入所谓的“爱河”不能自拔，荒废学业，岂不留憾终生？！况且，这东西就跟疫情一样，会在班内迅速传染开来，到那时，后果将不堪设想！我绝不允许这种局面发生。但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？
五分钟过去了，八分钟过去了……我已经到教室门口张望了三遍了，后来干脆就站在门口，等候他们的到来……刚开始我想今天只要两个人都平安到校就好了，过了一会儿又想，两个人要是差不多时间到，我还继续只当没这回事吗？这么一段时间来，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，到底怎么处理这个事？我该如何跟性格沉闷内向的小唐谈?又该如何跟性格暴烈的小庄谈？要是他们拒不承认，一副“打死我也不说”的样子，我又该怎么下台？而且小庄这阵子变化这么快，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，好像对我有意见，再说了，她心眼多，她要是跟我打太极怎么办？这也不是没可能啊！她是个聪明人，我也暗示过她几次了，但一个女孩子，喜欢一个男孩子，也不是你班主任不让她喜欢她就会不喜欢的，如果班主任真都有那本事，岂不是神仙了？！
6：52分，小唐到了，他看到我站在门口，也停下来，站在我对面。我细细打量他：这是个身高1.78米，体重78公斤小伙子，皮肤又红又黑，圆圆的大头，小小的眼睛，四肢强健。我就这样看着他，不说话，心想，小庄是不是也该到了？其实我心里挺纳闷的：小庄那么秀气、精神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喜欢这个倔强的黑小子的呢？小唐也不说话，看了看我，又左右看了看，最后，把头低下去了。我与小唐平时说话不多，但交流倒不少，他有事就给我发发短信，或者与我QQ上聊聊，他很尊重我，一般的什么事，基本上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，但这个事，他只是告诉我，是小庄先向他表态的，其它再问他就什么都不说了。不过，既然这样，我就得先从小庄入手，小庄的铃解开了，小唐的铃就自然解开了……
一分钟过后，小庄果然到了，她穿得很单薄，大冬天的，还穿春秋时穿的运动外套，短短的头发有些零乱，脸色有些苍白，更挂着一丝漠然，衣服的事我前两天还提醒过她，让她多穿点，注意身体，但她可能认为自己打扮得挺酷的，表面上答应，却依然我行我素。
她居然阴奉阳违，还是穿得这么少，我的关心她都不领情么？我有点生气！
她居然敢在我这个班主任面前耍酷，打扮得这么中性，这么另类，你以为你是李宇春还是周笔畅？！想到这儿，我就更是生气！
她居然到得这么晚，而且又是与小唐前后脚到的，也太不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了！我就太生气了！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。我估计他俩也感受到了。
我问她：“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到？”
小庄：“早上起床晚了？”
我转过去问小唐：“你也起床起晚了么？”
小唐不说话，这在我预料之中。他不会说什么的，我想还是让他先进教室吧。我示意小唐回教室，小唐不动，他看了看小庄，小庄发话了：“你先进去吧！”小唐这才有点不放心小庄似的走进了教室。
天！看到这情景，我实在是忍无可忍！这两个家伙，实在是太不像话了！这算什么嘛！
我把教室门带上，我与小庄站在门外，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！
我指了指教室，质问她：“你看，教室里那么多同学，心里装着中考，知道要早点过来早读的，你看你们都在忙什么？心里都在想什么？”
小庄有点激动：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这是我自己的事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！”
我：“真的吗？你怎么让我相信你？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，不要说我没有给你机会，正因为相信你，我才给你那么多时间想让你们自己处理，结果如何呢？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信任的吗？！你作为一个女生，每天与男生同来同往，你觉得合适吗？”
小庄有点想哭了，声音有点委屈，带点哭腔：“可我今天真的是身体不舒服，早上是我爸爸送我来的!”
我步步紧逼：“那前一阵呢？就算今天真的是你爸爸送的，那唐呢？事情是不是也太巧合了！”
“我不想跟你闹翻的！”小庄终于控制不住，冲着我吼了这么一句！吼声震动了整个走廊，随即嚎啕大哭。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看见小庄哭，这个冠军足球队的队长，这个只要一发飙下面就没有人敢吱声的体育委员，这个曾经在运动会上获得多项冠军的风云人物，这个自以为是，目中无人的家伙……今天终于被我惹哭了。
我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？但是，我马上就否定了。对！我要她哭，她哭了，往下就会开始把心里的孤独、委曲、无助一吐为快了，这不正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嘛!
我叹了口气，拿出几张面巾纸递给她，她接过。
“来吧！你跟我来！”我拍拍她的肩，把她带到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。
她继续哭，等她好一点了，我们开始谈话。
我问她：“你刚才讲了一句话‘我不想跟你闹翻的！’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我听起来没头没脑的?”
“你是不是找过我父母了，还有他们说，你还要告诉我外公的。”（她外公是学校的一位退休教师，当初就是他要求把小庄放在我班上的。）小庄一脸责怪地看着我。
我惊讶了，我说：“你的事，在这之前我还没有正式跟你谈，怎么会直接去告诉你父母呢？再说，就算要跟你父母谈，我也肯定会告知你，或者你也在场，你的监护人是你的父母，而你外公又是一代人，我有必要去向他告状吗？我还不至于这么无能吧！”
小庄大概是觉得我说得在理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“哦，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对最近与我没有以前那么热心了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隔在我们中间，原来就因为这个!说说看呢！你最近这是怎么了？”
她还在流泪，边哭边讲，边讲边咳嗽。她讲道了学业上的困惑，数理化科目都比较薄弱；她讲父母的期待又给她增添了无形的压力，加之双休日还要求她去补课，觉得学习真的好累；她讲同学对她的孤立，觉得她凶她霸道，不好相处，倒是小唐心眼实诚，两人谈得来等等等等。
她穿得太少，冷得有点发抖了，我有点心疼她了，摸摸她的手，冰凉，摸摸她的额头，还好，不烧。
我心软了：“你看看你，叫你多穿点，不听，着凉了？！我说你，我劝你，我骂你，哪一点不是为你着想？你回想以前咱们俩多好：当初你竞选班委，我给你打气；你比赛，我帮你呐喊助威；你表演节目，我在下面拼命为你鼓掌；哦，你现在长大了，心思也深了，把我这个班主任也搁一边了，我觉得不是我和同学们变了，是你变了，你不觉得你这两年变化太大了吗？你的数理化薄弱，我会联系任科老师，让他们多关注你，帮助你，这三门功课上去了，中考应该不会差，你要有信心，考上体育特长生，进了高中，就离你的体育老师梦又进了一步了。你不是一直想当体育老师吗？心怀梦想，就要为之奋斗呀！你这样一会儿想想这个，一会儿顾顾那个，你当自己是那只三心二意还想钓鱼的小猫呀！”
小庄静静地听我讲，讲到理想，她的眼睛渐渐发亮了，等我讲到最后，居然不好意思地笑了，我也笑了！
“对了，你说今天你爸爸今天送你来了，唐怎么也在那时候来呀？”
“他每天在路口等我的。”
“你不认识路呀？以后你自己走！”
“嗯！”
“你们俩走得太近了，都有点头脑发热了，该清醒清醒了，多想想正事，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来，谈感情会牵制你很多精力，你看你最近成绩给退的，再退，你的自信都要给你退光了，还谈什么梦想！”
“……”
“咳得这么厉害，吃药没有？”
“没有，早上太急了，忘了。”
“你呀！走，跟我去办公室，常用药我那儿有，跟我吃药去！”
“嗯！”
（后记：一段时间以后，小庄和小唐的交往慢慢淡下来，初三上学期完，小唐回安徽老家读书，准备考高中，初中毕业，小庄顺利地被省奔中录取。）
【案例分析】
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班主任，十五、六岁的少男少女，情窦初开，互生好感，并且在现在这样一个媒体比较发达的时代，相互表达一种爱恋，这是很好理解的一种情感。我尊重他们的这种情感，但是不放任他们的行为，毕竟他们还只是学生，还不具备爱的能力，学知识，长本领才是他们这个阶段应该做的事。而过早地沉溺于情感，是对他们自己前途的不负责任，是对祖国使命的辜负，九年制义务教育，政府提供免费的课本、资源和场地，不是让他们来谈情说爱的，所以作为班主任的我，不能放任自流，更不能粗暴地干涉，此事宜疏不宜堵，俗话说：“解铃还需系铃人”，事件的当事人才是主角，帮助当事人辨清是非，树立明确的目标，远大的理想，在他们彷徨的时候给予指引，在他们困惑的时候给予帮助，这是班主任工作的一部分。
这是两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，青春意味着主体意识增强，不过还只是个开端，他们开始对周围的事物有自己的想法，但又不成熟，处于青春的十字路口，他们会面临来自各方的困惑和压力，有时不知所措，有时瞎碰瞎撞，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坏事，都是他们成长的痕迹，是不可或缺的人生体验。
我们的学生也有各种类型，内向的，外向的，乐观的，忧郁的，健谈的，木讷的……不同的学生辅以不同的交流沟通方式，这应该就是新时代的“因材施教，有教无类”的一种解读。有的学生在青春期碰到一些问题会跟老师谈，跟父母谈，跟兄弟姐妹谈，但有的学生就不是这样，比如小唐，他比较内向，语言表达也不流畅，他就比较喜欢以文字的形式与我交流，那么我们就发短信、QQ、甚至是传统书信。而对于小庄而言，进入青春期，自我意识增强，她已不再像初一初二刚开始那样相信和依赖老师了，她也觉得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，这个秘密不可以告诉父母，不可以告诉老师，却可以跟同学讲，可以跟网友讲，他们觉得父母和老师不会理解他们，甚至会横加阻挠。那样的话反而弄得她自己很无趣。而我后来得知她说的我找过她父母，又要去找他外公告状根本就是她父母发现了她与小唐的交往，以此来吓唬她的。而殊不知，她家长的这种方式直接导致了小庄对我的不信任感，使小庄和我之间产生了不小的误会，甚至让小庄在一段时间内对我充满敌意，而我当时虽有所察觉却不知何故，要不是这次事件，我将长久蒙怨。
应该说，我与小庄的感情基础还是不错的，那些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：比如：喜欢体育的学生都很看重运动会，那我就从财力和精力方面全力支持，从运动会的入场式，服务员的配备，点心的提供，奖金的发放，精神方面的鼓励，班级里还另发奖状，这些我一样都不缺地供给她。小庄这个体育委员加运动员在运动会那几天堪称是风光无限，况且，只要她有比赛，我一定在场陪着。再比如：她居然也喜欢唱越剧，而且我们都喜欢同一个派别，所以她在我眼里是被称作有共同审美情趣的人，为此，我还专门送她一张碟，里面有我的唱段，这份特别的礼物曾让她备感荣幸。再比如：每次班级搞什么活动，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我的人，而六门文化科目中，她最兴趣的就是我教的科目……就凭这些，我想，就是我为什么这么关注她，这么在乎在，甚至于这么“惹”她的原因，她把心门关上了，我该怎么办？我就是要“惹”她，我要让她哭，让她倾诉，让她发泄，让她敞开心门，迎接阳光，她将一身轻松，重振信心，重拾梦想，带上老师给她提供的建议和帮助，继续前进。而我们师生之间的这种情感，在经历了这场考验之后，也更加坚固，更加淳厚。
(本文获2102武进区教育学会年会论文评比一等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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